抄古人书ldquo独乐乐,与人乐乐,

过节时坐火车,不甘心浪费时间,在车上接着抄《孟子》,结果下车时忘了,连同前一段时间抄的整个“梁惠王章句下”,全部遗落在列车上,只好重新抄写。

“梁惠王章句下”的第一节,很多人都很熟悉;而让大家最熟悉的,是这个问题:“独乐乐,与人乐乐,孰乐”怎么念?

原文:

  庄暴见孟子,曰:“暴见于王,王语暴以好乐,暴未有以对也。”曰:“好乐何如?”孟子曰:“王之好乐甚,则齐国其庶几乎!”

  他日见于王曰:“王尝语庄子以好乐,有诸?”王变乎色,曰:“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,直好世俗之乐耳。”曰:“王之好乐甚,则齐其庶几乎!今之乐犹古之乐也。”曰:“可得闻与?”曰:“独乐乐,与人乐乐,孰乐?”曰:“不若与人。”曰:“与少乐乐,与众乐乐,孰乐?”曰:“不若与众。”

  “臣请为王言乐:今王鼓乐于此,百姓闻王钟鼓之声,管籥之音,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:‘吾王之好鼓乐,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?父子不相见,兄弟妻子离散。’今王田猎于此,百姓闻王车马之音,见羽旄之美,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:‘吾王之好田猎,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?父子不相见,兄弟妻子离散。’此无他,不与民同乐也。

  今王鼓乐于此,百姓闻王钟鼓之声,管籥之音,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:‘吾王庶几无疾病与?何以能鼓乐也?’今王田猎于此,百姓闻王车马之音,见羽旄之美,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‘吾王庶几无疾病与?何以能田猎也?’此无他,与民同乐也。今王与百姓同乐,则王矣。”

译文:

庄暴见到孟子,说:“我见到了齐王,王告诉我他喜欢音乐,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”问说:“喜欢音乐,那怎样呢?”孟子说:“王如果非常喜欢音乐,那齐国就可以了!”

另一天,孟子见到了王,问:“王曾经跟庄先生说您喜欢音乐,有这回事儿吗?”

齐宣王(不好意思得)脸色都变了,说:“我并不是能喜欢先王的音乐,只是喜欢世俗音乐而已。”

——齐王直率啊,还不好意思呢!由此也可见,在古代也已经有了流行音乐与传统高雅音乐的划分。

孟子说:“王如果很喜欢音乐,那齐国就可以了!(至于是什么音乐,没关系)现在的音乐跟古代的音乐一样的。”

王说:“(什么道理?)我能听听吗?”

——孟子这么一说,齐王立刻就感兴趣了。

孟子问:“自己欣赏音乐,跟别人一起欣赏音乐,哪个更快乐?”

齐王说:“不如跟别人一起。”

孟子问:“与少数人欣赏音乐,和与很多人欣赏音乐,哪个更快乐?”

齐王说:“不如跟很多人。”

——这个齐王喜欢热闹啊,孟子一定是知道他的个性,所以投其所好。

“我想为您讲讲音乐的事儿:如果王在这儿听人演奏音乐,百姓听到了王钟鼓的声响,管籥的声音,都头疼皱眉,奔走相告说:‘我们大王喜欢听音乐,那怎么让我们到了这种境地呢?父子不能相见,兄弟妻子离散!’如果王在这儿打猎,老百姓听到了王车马的动静,看到了壮美的仪仗,都头疼皱眉,奔走相告说:‘我们大王喜欢打猎,那怎么让我们到了这种境地呢?父子不能相见,兄弟妻子离散!’这没别的,就是因为不与民同乐啊!”

如果王在这儿听人演奏音乐,百姓听到了王钟鼓的声响,管籥的声音,都内心欢喜,脸有喜色而奔走相告说:‘我们大王身体应该挺好的,要不然怎么能够听人演奏音乐呢?’如果王在这儿打猎,老百姓听到了王车马的动静,见到了壮美的仪仗,都内心欢喜,脸有喜色而奔走相告说:‘我们大王身体应该挺好的,要不然怎么能打猎呢?’这没别的,因为与民同乐了。如果大王您能做到与老百姓同乐,那就可以称王天下了。”

——孟子在这里假设了两种相反的情况进行对比,一种是王不管是听音乐还是打猎,不管是怎么享乐,老百姓都不买账,因为老百姓在过着苦日子,所以王公贵族越享乐百姓越生气,这叫不与民同乐;另一种是,只要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,王再怎么享乐都没关系,因为老百姓会祈愿这样的好统治者保持身体健康,好让他们治理的时间长一些,这叫与民同乐。

与民同乐的核心,在于要先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。后世范仲淹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也是这个意思。

孟子在这里,只是描绘了一种景象,用结果来倒推,劝说齐王要对老百姓好一些,施行“仁政”,但是要怎么治理他这里并没有说。

辨音:

这篇文章中的乐有三种读音:

①名词,文中作宾语或偏正结构中心词用,表示“音乐”意思的,读yuè,如“王语暴以好乐”、“好乐何如”、“好乐甚”、“今之乐”、“古之乐”,以及“独乐乐”、“与人乐乐”的第二个“乐”。

②动词,文中作谓语用,带宾语,表示“欣赏、享受”意思的,读yào,如“独乐乐”、“众乐乐”的第一个“乐”。

这两个读音是有关系的,音乐是用来欣赏享受的,古代经常用名词作谓语,所以说“乐乐”,意思就是“欣赏音乐”;在古代诗韵(如《平水韵》)里,这个意思都属入声“觉”部,后来北方话里入声消失,这个韵部的字,文读音往往转化为e、üe或者o、uo韵,白读音往往是iao韵,比如“觉(自觉、睡觉)”、“角(主角、牛角)”。作为“音乐”和“欣赏”义的“乐”,将文读音“yuè”用于名词“音乐”义,白读音“yào”用于动词“欣赏、享受”义。这种用文白读音来表示不同词性的例子,在多音字中很常见。

③动词,文中作谓语用,可以不带宾语,表示“快乐”意思,读lè,如“孰乐”、“与民同乐”。

这个“乐”在诗韵属入声“药”部,跟表“音乐”的“乐”,在古代不是一个韵部。

过去私塾先生喜欢这么考学生,用这三个意思组句“乐乐乐”,问怎么读。应该读yàoyuèlè,意思是“欣赏音乐很快乐”。

④“乐”还可以读“lào”,用于地名,如河北“乐亭”。这个音的来源,可能也是“lè”音的白读音或方言音。

蓝霖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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